他们说，门什维科出身的人，更容易进后宫。
这话似乎是没错的。只是，我尴尬地夹在门什维科和“正常人”之间。我早早离开的生物学父亲似乎是个正常人；而我的监护人，也就是我的生物学母亲，是个门什维科。由此，我获得了一种特殊的发色——或者说，一种独特的身份。算“半个门什维科”吗？我不确定。不过，起码我和我的母亲一样，获得了别动队和牛瑞的双重青睐。
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们就盛情邀请我和我的母亲去听“讲座”。在那里，我看到一半以上的金发听众。
我的母亲十分认同“讲座”告诉她的一切。也许她本来就这样；毕竟她在入宫之前，就和我灌输了一大串东西。比如“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比如“女孩子一定要文静贤淑不能说太多话”。不过，我毕竟是个不怎么听话的女儿。
母亲说“夫为妻纲”，我说“若使周姥制礼，当不如是”。
母亲说“阳贵阴贱”“女主柔弱”“牝鸡司晨必有灾殃” ”La masculine l’emporte sur le féminine”①，我反驳“是皆乖平等之道，假典常以逞男子之私便”。
反正，一来二去，她也没有办法。不过，每到这种场合，她就要叹着气说道：“等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然而，我还是不明白。凭什么我们就要终日待在这栋圆楼里呢？凭什么我们就要“顺从地侍奉牛大人”，和那个每天见不了几次面的家伙同床共枕，就因为他是个九镇执政？母亲说“后宫”女子的待遇要比女警士与女信使队队员要好得多，可……
我至今还记得“后宫”里有一次活动。那时候，一个叫越都的大将军，和牛瑞一起来这里，说是要为了打击石敏扩充部队——于是要给我们“训练”。他选了两个领队，发表了一大段讲话，阐述了进行训练的必要性。
但是，我们脱离外界那么久，谁知道“训练”是什么呢？在越都命令我们“立正”的时候，大家都嘻嘻哈哈的，完全不把这位大将军放在眼里。反复几次，都是这样。谁知道，他竟然抽出腰间的佩剑，不顾牛瑞的阻拦，砍下了我们两个领队的脑袋。所有人四散奔逃。“军令如铁！你们这种纪律，以后怎么去对付石敏？！给我留下来！”他怒气冲冲地喊叫，拿着佩剑四处乱砍……
那之后，不再有类似的活动了。牛瑞也开始公开宣扬“保护女性”了。听母亲转述其他被牛瑞临幸过的后宫人的话，越都似乎那天之后就掉了脑袋。牛瑞在给马家打下手的时候，自己造了一个高效断头台，据说比越都的剑要快得多。不过，那个高效断头台已经是石敏的东西了。那么，究竟是用什么……？母亲说，她不知道。
“后宫”的走廊和上下楼梯，是准许我们在白天比较随意地走动的。母亲在梳妆打扮之外，还善于社交。她趁着白天的机会，结识，或者说是笼络了一批后宫女子，这才了解到一些方面的情报。当然，大多数情报都不完整，如同上述的“断头台”一样。
一旦大吊灯熄灯，我们就得回去，准备迎接牛瑞的到来。据说，以前马二火是这么做的：他就像那位经书中的圣人一样，骑着一匹人头飞马。但他不是去圣城朝拜，而是在各个楼层之间游荡。飞马停在哪里，他就进哪里的房间，与那间房的其中一位女子共度良宵。当然，现在牛瑞没有飞马，只有两条腿可以用来走动。
为了争取与九镇统领同床的机会，大家可谓使尽浑身解数。比如，今天三零八的谁谁在二一四的食物里头下了慢性毒药，今天负六二四的哪位勾结了隔壁负六二五的哪位联合猛烈打击自己舍友的小腹让她绝育了，负七楼的小集团又扒出了谁谁谁的黑历史，等等。这些琐碎的信息都是通过我的母亲获取的。
当然，我至今没有食物中毒，也没有被什么人暴打。大概是因为母亲在保护着我。
没想到，有一天，牛瑞走进了我们的房间。那家伙，甩动着他的牛尾巴，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但他绕过了我的母亲，直奔我而来。
我还没来得及像讲座教给我的那样“向牛大人请安”，就已经被他按倒了。他嘴上念着“小学生真是太棒了”一类的台词，开始用他的手“品尝”我的身躯。
“讲座”说这样会很舒服。然而，被一个成年男性牢牢控制住，我只感到害怕。
我哭喊起来。母亲却说，没关系。这是正常的。只要我和这个男人一起排出配子，我就可以飞黄腾达了。“你其实也很想要吧，我的小杂种。”牛瑞贴近我的耳边，低声说道。
“不……”我还没说出几个词，他的嘴唇就封了上来。屈辱与恶心一并涌上来。我想告诉他，我不仅不想“要”，而且还可能把呕吐物喷在他那张随和的大脸上。但是，我的拼死挣扎，好像变成了激发他某方面兴趣的源动力。他的脸上似乎永远挂着笑容，可憎的笑容。
“门什维科和你这种杂种，如果不待在我的后宫里可活不下去呢……”他听着我的哭喊，笑容满面地恐吓道。
他在发泄一通之后，满足地走远了。他的尾巴还被体液浸湿了。母亲着急地跑上前去，央求他起码留一个晚上。“您说过，我们会共度良宵的……”
“对不起，朝里还有要务呢。”
“我们有幸蒙受您的恩宠，就算您不留着，您就开开恩，收集一下我家女儿的配子吧……”
“不行，就是不行！你这女人，懂得什么叫做国家大事吗？”他恼火了。然后，他召唤出一柄魔杖。我的母亲在那魔杖面前退却了。
然而，可怜的母亲还在碎碎念叨：“男主外，女主内，我们女人家哪里知道……”
“聒噪！”他怒发冲冠，连“保护女性”的信条也顾不上了；一道炫目的闪光之后，我的母亲就再也动不了了——她变成了一块软糖。
他终于满足地走了。我把自己闷在被窝里，痛哭失声。我的母亲啊……！
曾是我母亲的软糖，第二天就被扫走了。我整天待在房间里，什么也不想，也几乎吃不下东西。除了回忆和哭泣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事可做了。他时不时就来光顾，好像那是一种补偿似的。幸亏，他每次都不待一整夜，也没有和我繁衍后代的意愿。
不过，说实在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幸运。因为，无论繁衍还是不繁衍，牛瑞好像始终都不把后宫中的女性当做人。不管他口中是如何体贴照顾宠爱“我的女孩们”，如何骄傲地对我说他是如何让后宫的成员们享受“仙女般的生活”，如何让她们“远离男权社会的重负”……他在事实上都只把我们当作宠物或者说是工具来“使用”。
这个时候，我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能够联合起一些人，也许能够反抗牛瑞……？尽管，他的魔杖很可怕；但假如所有人都参与进来呢？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太幼稚了。我刚迈出房门，就被一群成熟得多的女性围住了。她们大多是金发的——门什维科。
“小丫头，就是你勾住了牛大人的魂？”
“不用说了！给我打！把这个狐狸精打废！”
随即我遭受了单方面的毒打。她们的拳脚都打在要害处，看样子是想要了我的命。我尖叫、挣扎起来，但无济于事。毕竟，阻挡了她们从单纯的受人鄙视的囚犯上升成地位好像高那么一点的玩物，似乎是罪不可恕的。当然，最终她们留下遍体鳞伤的我，认定我再也没有生殖能力，便走了。毕竟，如果我不小心变成姜饼人了，她们也是要负责的。
夜晚，牛瑞没有来。他大约是找到了新的“玩伴”吧。我蜷缩在自己的床上，盯着对面属于母亲的床。白天殴打的痛苦，阻碍着我思考人生。
忽然，一个黑影闪身进了房间。定睛一看，那黑影原来是一套立着的黑色长袍。大约是死神一类的吧，我想。反正，希望已经消失了，不如当场信个自己听说过的教派，对它大声祈愿，也许死后还能上个天堂呢。
正在我犹豫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信奉哪个宗教的时候，“死神”却开口了：“可怜的孩子……这就是我要拼死维护的世界吗……？”出我意料，那竟然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声，话间洋溢着对将死之人的垂怜。
“死神啊，我决定皈依——”
“我不是死神。是魔女。我的女儿还等着我照顾；我不能在此久留。不过，也许你是一个希望。”
好吧，她不是死神；也许只是一个穿着奇怪服装的怪女人而已。当然，她的话倒是让我意外。
“希望吗……？”我想，希望能存在就好了。但是，从古到今，后宫的格局就没变过；即使石敏占据了那三块切片蛋糕，新的后宫还是在这儿建起来了。牛瑞的强力，后宫女子的互相压迫，似乎也没有改变的希望。
“希望是存在的呢。有一个名额空出来了——你要成为魔法少女吗？”
① 此处所引法文系传统法语的一条语法规则，即“阳性名词优先于阴性名词”。当初制定它的理由是“雄性比雌性高贵”，即”La supériorité du mâle sur la femel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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